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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之夜

  新教徒们首次兴兵犯上,即史称昂布瓦斯之乱的那个冬天,有个名叫阿弗内尔的律师本是胡格诺派,他提供自己在马穆泽街的住宅供同派人开会议事,万万没有想到孔代亲王与拉雷诺迪等人在那里密谋绑架国王。

  这位阿弗内尔是个讨厌家伙,红胡子,皮肤粗糙如甘草梗,面无血色如所有常年躲在法院阴暗角落里的讼棍。总之他乃是世上曾经有过的最恶毒的讼师,把别人送上绞架他就开心。他出卖一切,连犹大他也卖。根据某几位作者的说法,他天生奸猾,在这件事情上脚踩两只船,本篇故事亦大可为之作证。

  这讼师娶了巴黎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为妻,对她的防范无所不用其极:假如床单上出现一道皱褶而她讲不出原因,难保他不立时杀了她。真要动刀子可就糟了,因为床单上的皱纹往往起因正当。好在她叠床单见棱见角,不惹麻烦。

  看官须知,这位女市民既已知道丈夫脾气坏,爱寻衅,便恪守妇道,如蜡烛台般随时听候使用,又如衣柜那样从不走动,除非接到主人命令不会自动开启。饶是这般,律师仍派一名丑陋如缺嘴酒壶的女佣整天监视她。那老虔婆原是阿弗内尔的奶娘,对他甚为忠心。

  可怜的律师太太在家里得不到温暖,惟一的乐趣是到沙滩广场上的圣约翰教堂做礼拜,众所周知,上流社会人士以那座教堂为约会地点。那女人一边念经,一边偷觑油头粉面、衣着华丽、如花蝴蝶般穿梭来往的公子哥儿。后来她选中其中一名青年贵族,此人乃是意大利人,与王太后交谊甚笃。她对他着了迷皆因他的生命正当五月,风度翩翩,举止潇洒,丰神俊秀。总之,规矩女人若受婚姻关系束缚太紧,便会唉声叹气,总想挣脱羁绊,而此人具备能使这种女人一见钟情的所有品质。

  何况这贵族也为这女市民倾倒,她对他的爱慕之情不劳语言传达,连魔鬼和他俩自己也闹不清所以然,一来二去便灵犀相通了。

  先是律师太太只为了上教堂才下功夫打扮,而且每次都换新装,一袭比一袭华贵。

  其次,她一心想念的不是天主,——天主为此要生气的——而是那个俊俏贵族。她名为祈祷,实际上心里烧着一把火。说来也蹊跷,这火反倒使她眼睛、嘴唇、全身上下,无不水汪汪的。她常想:

  “啊!若能与这爱我怜我的英俊郎君春风一度,豁出性命我也认了。”

  她往往不是背诵献给圣处女的祷告词,而是默念:

  “我那情人这般知趣,这般高明的风月手段,我但求能感受他的青春活力,在一瞬间尝遍诸般异味,就是把我扔进火堆,当成邪教徒活活烧死,我也不后悔……”

  再说那贵族,他每次看到这女人特意为他盛装冶容,便挨到她身边坐下,向她眉目传情。这套语言,女人们个个心领神会。他心想:

  “我以父亲脑门上那对角的名义发誓,必定要把这娘们儿弄到手,丢了性命也不在乎。”

  觑到那老虔婆转过头去,这对情侣便挨挨蹭蹭,挤挤捏捏,又是嗅又是闻,用目光相吻,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下肚去。此时他们身边若有一杆火枪,那目光准能把火枪的火绒点着。

  私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总得有个结局才行。

  贵族换上蒙泰古书院学生的装束,出钱请阿弗内尔律师事务所的小伙计们吃喝,与他们一起开心逗乐,用心探听那个丈夫的生活习惯,他什么时候不在家,需要出门上哪儿等等,以便看准一个缝隙,好为他栽一对角。也是合当他倒霉,果真出现了缝隙。

  律师不得不参与密谋,虽说他已拿定主意,时机一到就向吉斯兄弟告密。那时候朝廷驻跸布洛瓦,有被劫持的危险,律师决心到行在走一遭。贵族得到这个消息,赶在他前面进了布洛瓦城,设下一个大圈套。任他阿弗内尔先生刁滑如油,也难逃出圈套。待他从中钻出来,头上那对角早就长定了。

  这位意大利人已在爱河中沉溺,他当下召集全体侍从和仆人,把他们安插在各处。但等律师携同妻子和奶娘来到布洛瓦城,各家客栈的老板都说由于朝廷驻跸,客房统统定出去了,请他另寻别处。意大利贵族还与王家太阳客店的老板谈妥,由他包下整座客店,自带仆从,不劳本店的雇工伺候。他又加出一笔钱,打发这兼营烤肉铺的店主和他手下人到乡下去,然后让自己的人担当客店的各项职司,以便律师看不出蹊跷。

  好个贵族,追随朝廷而来的人中,凡是他的朋友,他都招待他们在自己的店中住下。他本人保留一个房间,预定让他娇媚的情妇、律师和陪媪住在底下一层。楼板已经命人锯开,安了一块活板。他让自家的厨师权充客店老板,让他的侍从穿上小伙计的装束,女仆扮成客店侍女。事事齐备,他就坐等自己安插好的人把这出笑剧的角色,即妻子、丈夫、陪媪等人,送上门来。他们果然来了。由于年轻的国王、王太后与王后、吉斯兄弟以及全体朝臣来临,许多大贵人、商人、武士、仆从以及各色人等也跟着蜂拥而至,谁也没有注意王家太阳客店里发生的大变动,谁也不惊诧这个专为讼师设下的机关,更无暇说三道四。

  再说阿弗内尔先生来到布洛瓦城,便与妻子及寸步不离其左右的老虔婆一起,被从一家客店推到另一家客店。最后在王家太阳客店觅到房间,他很是喜欢,殊不知那里正煎熬着一段私情,那情郎已等得心急火燎。一俟律师安顿下来,贵族便在院子里走来踱去,期待娇娘下来看他一眼。他不用久待,因为阿弗内尔太太与别的妇道人家的习性相同,早就到窗口来闲眺院子里的景色了。她一眼认出心上人,心头乱跳,惊喜万状。此时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那贵族过不了一分钟便能遂其心愿,因为她已经从头到脚点着了。

  “嚯!这大人底下可真热啊……”她本想说“这大太阳底下”,因为正好一道阳光射在她身上。

  律师听出不对,立即跳到窗口,也看到那贵族了。

  “哈!敢情您想着一位大人,我的朋友。”律师一把拽住她胳膊,把她如同一条口袋一般扔到床上,“您可要想个明白:虽说我身边没放一柄剑,却备有一把利刃。您胆敢对我不忠,这小刀子就会捅进您的心脏。我相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名贵族。”

  见到律师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太太便站起身来,开言道:

  “那好,您杀了我吧!我欺骗了您,内心有愧。您既然这般出言恫吓,从今以后您再也别碰我。从今天起,我只想跟一个待我比您温柔的情人同床。”

  “好了好了,我的小鹿,”律师吃了一惊,“我的话说过头了,吻我一下吧,宝贝,我请您原谅。”

  “我不吻您,也不原谅您,”她说,“您是个恶人。”

  阿弗内尔大怒,就想用武力取得律师太太拒绝给他的东西。于是引出一场恶斗,结果是当丈夫的被抓得遍体伤痕。最糟糕的是他必须出席密谋分子的会议,只能把妻子交给那老太婆看管,自己挂着满脸的花体签字前去赴会。

  讼师一走,贵族就派出一名仆人到街上放哨,然后走近那巧妙的机关,悄无声息掀起那活板,接着发出轻轻的嘘声招呼他的娇娘。那女人心里立即听到这声音,因为人心通常能听到一切。

  小娘子抬起头,看到心上人就在她头顶上不过咫尺之远。

  只消他一个眼色,她便抓住两根结实的系有环子的粗丝绳子,把胳膊套进环子,转眼之间便从自己床上通过天花板升到楼上的房间。那块天花板随即合拢,撇下老虔婆一人坐等大祸临头。她把脑袋转来转去,就是不见太太的踪影,明白这女人已被劫走。可是怎样劫走的?被谁?用什么方法?从什么地方?……天晓得,鬼知道!总之不比守着炉灶钻研秘籍的炼金师们所知更多。不过有一点不同:老妇人了解什么是坩埚,什么是炼金术。前者便是律师太太的妙处所在,后者便是给别人戴绿帽的法门。

  她当下不知所措,只有静候阿弗内尔先生回来发落,也就是等死。律师发起火来见人就杀,见物就毁。可怜这老妇人也无从逃遁,因为律师心眼多,把钥匙都带走了。

  阿弗内尔家的小娘子看到桌上摆着美餐,壁炉里火焰熊熊,不过情郎心里的火烧得更旺。情郎喜极流泪,抱住她就吻,先吻她秀目,以示感谢她在圣约翰教堂做祷告时对他秋波频送,然后是律师太太以唇相迎,浑身如着了火一般,听任他爱抚、揿按、膜拜。一对情人如渴者得饮,饥者得食,这般爱抚、揿按、膜拜使她万分幸福。最后,双方决定整夜不分离,天塌下来也不去管它了。她觉得未来的岁月与今夜的极乐相比如同粪土。他相信凭着自己的声望和高超的剑术,未来还有许多同样快乐的夜晚。总而言之,两人全不顾自己有性命之虞,因为他们这一遭等于活了一千次,尝到一千种妙趣,互以加倍的欢乐回敬对方。两人都觉得自己好比坠入深渊,只想紧紧搂抱在一起打滚,在这一回把灵魂里贮存的全部爱情如发疯一般倾泻出来。这才叫相亲相爱!所以说与老婆无言共寝的市民委实可怜,他们不解爱情为何物,不知道这便是深沉、剧烈的心跳,生命热流的喷射,互以全身心相许,而一对迫不及待的年轻情侣赤身相抱,结为一体时,是把性命也豁出去的。

  故此那小娘子和那贵族顾不上享用美餐,早早就上床了。且让他俩忙那活计去吧,因为没有一种语言,包括我们不懂的天堂的语言在内,足以描绘他们乐中有大忧,忧中有至乐的心情。

  这时候,那位稳稳当当戴上绿帽的丈夫先生正好有事绊住,不能及早返回。而在他妻子头脑中,夫妻生活的任何回忆都被这次爱情如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了。

  孔代亲王在全体首领及大人物的簇拥下莅临胡格诺派的秘密会议,当场决定绑架太后、吉斯兄弟、年轻的国王和王后,改变国家的面貌。

  事关重大,律师眼看有可能赌输脑袋,也就不觉得此刻有人正往他脑门上栽角。他赶紧去向洛林红衣主教告密,主教把讼棍领到他兄弟吉斯公爵那里,三个人便在一起商议对策。两兄弟对阿弗内尔先生许愿如天花乱坠,到半夜才放他悄悄离开城堡回去。

  此时那贵族的侍从和仆人们为庆祝主人的天赐良缘,备了一顿丰盛的半夜餐开怀畅饮。他们喝得醉醺醺,一边打饱嗝一边挖苦、嘲弄、取笑阿弗内尔先生。他若听见,准保气得脸色发青。却说他回到自己房里,只见老虔婆一人。可怜那女仆正想开口,律师疾如迅雷伸出拳头搁在她咽喉上,示意休得说话。然后他去翻箱子,找出一把带鞘的匕首。

  他拔刀出鞘之际,从楼板上那个机关里传来一阵爽朗、天真、快乐、情浓意蜜、天上才有的笑声,继之以不难理解的人语声。狡猾的律师吹灭蜡烛,透过楼板的缝隙,穿过这非法开设的门户的接合不严之处,看到一线灯光。借助这光明,他隐约猜到秘密所在,因为他认出妻子的声音和那战士的嗓门。当丈夫的抓住女仆的胳膊,带着她悄悄登上楼梯,寻找情人幽会的房间,不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他随即用全身力气撞开房门,纵身一跃就跳到床上,他妻子正半裸身子躺在贵族的怀抱里。

  “啊哟!”她喊出声来。

  那情郎闪开身子,伸手去夺讼棍紧紧攥在手里的匕首,于是双方以死相拼。当丈夫的被他的替补用坚硬如铁的手指扼住手腕,又被他妻子用利齿撕裂皮肉,如狗啃骨头一般咬嚼,一时施展不开手脚,直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这个刚戴上绿帽的魔鬼灵机一动,便用土话关照女仆,速拿本为活板备下的粗丝绳捆住奸夫淫妇。随后他扔掉匕首,帮助老虔婆把他俩绑个结结实实。事情一转眼就办成了,然后他为防止叫喊,往他俩嘴里塞了点布料。接着他一声不吭,操起那把匕首。

  正在这当口,吉斯公爵手下几名军官闯进房间。他们奉命来找阿弗内尔先生,已把整个客店翻得底儿朝天。屋里那几位打成一团,谁也没有觉察。贵人老爷已被捆住、堵住嘴,整得半死不活,若不是他的侍从们齐声惊呼,当兵的也不会注意到那间屋子。他们冲到举刀欲行凶的男子和这对情人中间,夺下尖刀,抓住那男子,把他、他妻子和老虔婆带回城堡,关进监狱,便交了差。

  吉斯公爵手底下的人认出,另一位男子本是他们主人的朋友。王太后为商量大事,曾命令他们把他传来,于是他们就请他随同前往。

  那贵人松了绑,穿好衣服,悄悄对领头的军官说他有要事相托:若瞧得起他,请务必把丈夫和妻子远远隔开;他向军官许愿,事成后帮他加官晋爵,乃至给他一大笔钱。

  为了获取信任,他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他,还特别提醒,如让当丈夫的挨近这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他必定会出其不意猛踢她的肚子,叫她一命呜呼。最后他关照军官把那女人放在城堡监狱里与花园位于同一平面的优待囚室;至于律师,则要锁上铁链,关进一间插翅难飞的牢房。

  那军官满口应允,果真一一照办。贵族陪同小娘子来到城堡,一路上说得她相信这下她必定要当寡妇,而他兴许正式娶她为妻。

  阿弗内尔先生确实被扔进一间不通气的地牢,而他娇媚的妻子,多亏她情人的照拂,关在他头顶上的一间小屋子里。情人大名西庇翁·萨尔迪尼,是路加城的贵族,坐拥巨产,而且如上所述,是卡特琳娜·德·梅迪契太后的友人。太后那时候干什么都与吉斯兄弟合谋。

  萨尔迪尼大人赶紧前往王太后的房间,那里正在开秘密会议。意大利人这才获悉出了大事,朝廷遇到危险。他发现众位御前顾问震惊有余,却拿不出对策,便对他们说不妨将计就计,化险为夷。众人听他言之有理,便决定让国王住在昂布瓦斯堡当诱饵,为便如用口袋逮狐狸那样把异端派一网打尽,斩尽杀绝。

  王太后与吉斯兄弟如何设下埋伏,昂布瓦斯之乱如何平定,这些事情尽人皆知,不是本故事讲述的内容。

  天亮时分,众人离开王太后的房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萨尔迪尼大人倒是没有忘记他的相好,虽说他此时已对美丽的莉默伊小姐大为倾心。这位小姐是王太后的侍从女官,通过拉图尔·德·丢兰纳家族的关系,与王太后还沾点亲。却说萨尔迪尼向吉斯红衣主教探问,为何将这名犹大投入牢房。

  红衣主教答道,他无意伤害这讼棍,但为防他出尔反尔,在事情结束之前还是让他见不到人为好。所以把他抓起来,到时候自会释放他的。

  “释放他?”路加人说道,“这可万万使不得。您应该把这穿黑袍的家伙装进口袋,扔进卢瓦尔河。首先我了解此人,他不会原谅您把他关起来,还要去为新教效力的。所以把这异端分子除掉,天主定会高兴。其次,谁也不会知道您的秘密,他的同伙中谁也不会向您追问他的下落,因为他是叛徒。请让我救出他妻子,处理善后,我帮您甩掉这家伙。”

  “哈哈!”红衣主教说,“您的主意不错。在我仔细琢磨您的意见之前,我先下令对这两个人严加看守。行了吧!”

  他召来一名牢头,命令他不准任何人与两名囚徒接触。

  然后红衣主教请萨尔迪尼回客店扬言,律师已离开布洛瓦城,回巴黎办案去了。

  奉命逮捕律师的人因有口头指令须把此人当做要人对待,所以未去搜他的身子、剥他的衣服。律师得以在钱袋里保留了三十个金埃居,决心把这钱统统花掉,但求能报仇雪恨。他鼓动如簧之舌,说得狱卒们相信他有权会见妻子,他对她一片痴情,想与她待在一起本为合情合理。

  萨尔迪尼大人担心自己的情人与这红胡子讼棍离得太近会有危险,遇上麻烦,决定当夜劫她出狱,藏到一个安全地方。于是他买通几名船夫,雇了他们的船,要他们埋伏在桥侧,然后命令他手下三个最机灵的仆人锯断律师太太囚室窗口的铁条,把她带到花园围墙脚下,他本人就守在那里。

  但等准备完毕,上好的钢锉也买到手了,他便大清早前去求见王太后。太后的套房位于律师与他妻子的牢房顶上,他相信太后乐意帮助他完成劫狱计划。太后准他晋见,他便求她同意他背着吉斯红衣主教救出这位太太。然后他又一再恳请她吩咐洛林先生把那男的扔进卢瓦尔河。太后答道:阿门。

  于是这情郎赶紧派人给他心上人送去一盘黄瓜。瓜中暗藏一张字条,告诉她即将成为寡妇,何时有人帮她脱逃。律师太太对这安排十分满意。

  黄昏已临,太后佯称她害怕某处一道月光,派巡逻的士兵前去探个究竟。那三名仆人乘机三下五除二锯断铁条,把那女人提上来,带到墙脚下萨尔迪尼大人身边。

  不料一俟园门关上,意大利人与情人置身墙外,说时迟那时快,那女人立即扔掉斗篷,变成一个律师,那律师立即掐住情敌的脖子,把他拽向卢瓦尔河,直要把他扔进河底才解恨。萨尔迪尼尽管手中有一把小攮子,兀自抵抗、叫唤、挣扎,也甩不掉这穿袍子的魔鬼。然后律师一脚把他踢进一个水坑,他就不做声了。双方恶斗时,他借助月光已看到律师脸上溅满他妻子的鲜血。律师虽说余怒未息,但以为意大利人已死,加之几名仆人举着火把赶来,便忙撇下情敌逃走。总算他还来得及跳上船,匆匆离去。

  说了归齐,只有阿弗内尔小娘子一人送了命,因为萨尔迪尼大人没被掐断喉管:仆人们发现他躺在水坑里,把他救活了。这以后,众所周知,当美丽的莉默伊小姐在王太后的小书房中生下孩子之后,[1]他才娶她为妻。闯下这般大祸,王太后出于对莉默伊小姐的友情,代为遮掩,更出于对萨尔迪尼的好感,命他们完婚了事。卡特琳娜太后还把卢瓦尔河畔出产丰富的肖蒙领地及其城堡赐给萨尔迪尼。可是他曾被那当丈夫的几乎掐断脖子,挨够了拳打脚踢,吃尽苦头,毕竟元气大伤,活了不多久便一命呜呼,撇下美丽的莉默伊小姐青春守寡。

  尽管萨尔迪尼怒不可遏,那律师却一直不受追究。相反,后来颁布和解法令时,他居然有办法把自己列入不予查究者的名单之中。其实他又回到胡格诺派那一边,在德国为他们效力。

  可怜的阿弗内尔太太,请大家为她的灵魂得救而祈祷吧!她的尸骨不知抛在何地,既不能在基督徒的墓穴中安息,也无人在教堂里为她祷告。唉,诸位大人,当你们的私情顺当如意时,请想一想她的遭遇吧。

  * * *

  [1] 传闻莉默伊小姐在太后的更衣室中生下了孔代亲王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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